1 引言
音節是人類語言的自然屬性[1],人們說話時需要通過音節來突顯語流強弱節奏,聽者也需要通過音節來切分語流的構成,音節使語言變得動聽、使口頭交際成為可能。具有自然語言屬性的手語是否也有音節結構不僅是手語語言學界也是普通語言學界關注的問題[2].手語音節這個概念一直使許多非手語專業的一般語言學者們感到困惑:手語是無聲語言如何會有音節? 手勢是表意的最小獨立單位,為什么需要音節結構? 手語的音節結構如何體現、由什么構成?手語音節與有聲語言音節有什么異同? 這些問題一直是手語音系學和普通語言學討論的重要課題。本文以當代音系理論為依據,通過對比分析跨語言手語的手勢和有聲語言的音節結構,闡述手語音節存在的理據、表現形式、音節類型以及音系特點,揭示手語作為自然語言的音系結構。
2 手語音節的界定
雖然,對有聲語言音節的界定有不同的表述,但語言學界基本達成共識,認為:“音節是這樣一種結構:它具有一個對氣流沒有或很小阻礙的中心,這個中心的響度相對較大,中心的前后對氣流的阻礙越來越大,響度變小”[3].也就是說,音節的結構是通過響度來體現的,一個合格的音節,其響音度從韻核到邊界必須下降,或從邊界到韻核必須上升,這一原則稱音節的響度序列原則(Sonority Sequencing Principle,以下簡稱SSP)。音節的響度通過音段來實現,音段的響音度從弱到強的排序為:阻塞音< 鼻音< 流音< 滑音< 元音(根據Roca[4])。
在一個合格的音節結構內,音段的序列嚴格受到SSP 原則的制約。如漢語“變化”有兩個音峰(響度最大)構成兩個音節,音節的邊緣響度最低,從音峰到音節的邊緣響度呈下降狀。如果把音節的響度通過語圖來觀察,我們可以清晰看到視覺強弱的表現,如下圖所示:
圖 1 說明,漢語“變化”有兩個視覺強度高峰,即兩個音節,音節的核心具有最強的視覺度,音節的邊界視覺強度減弱。有些語言學家提出,音節響度的本質和功能是感知的凸顯性[5 - 6].Jantunen 和 Takkinnen認為,從感知的凸顯性來認識有聲語言的音節給探索手語音節提供了理論基礎和研究思路[7].手語是視覺語言,在手語的語流中我們可以明顯感覺到手勢的視覺度強弱的變化。普遍認為,手語的基本單位是手勢(最小獨立意義單位),手勢由四個基本要素構成:手型、掌向、運動和位置[8 - 9].在這四個基本要素中,運動產生的視覺度最強。如上海手語中“變化”的手勢表示如下*:
圖 2 表明,上海手語“變化”的手勢涉及兩個運動:第一個運動是主手(持 V字型(Y),掌心朝下) 手腕翻轉(掌心朝上);第二個運動是主手(五指并攏,掌心朝上)小手臂向上抬起,同時五指分開(t)。視頻中可以清晰看到“變化”手勢中兩個不同運動所反映的兩個不同的視覺強度。由此可見,手語中由手型、掌向、運動和位置組成的一個手勢單位,其視覺度最強的是運動,運動的前后視覺度減弱。手勢中的這種視覺強度的變化同有聲語言中的響度的變化一樣折射的是感知凸顯度。這種感知凸顯度的變化及變化模式(弱- 強 - 弱) 就是語言接受者 ( 無論是有聲語言還是手語)感知音節單位的主要依據[5].因此,如果從感知凸顯度來識別音節,有聲語言與手語構建音節和界定音節的認知基礎一樣,心理感知的結果也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不同的物理形式,這只是兩種不同語言形式采取不同載體的結果。
根據 Brentari 對跨語言的手語語料的分析,手語中的運動可分為兩類:路徑運動和局部運動[10].路徑運動由肩關節支配(如圖三)或肘關節支配(如圖四),圖示如下:
圖 3 是荷蘭手語中通過肩關節支配的運動表達“成長”的手勢,圖4 是上海手語中通過肘關節支配的運動表達“進步”的手勢。這兩種運動都是路徑運動,明顯,(主手)手勢通過運動從一個位置移動到另一個位置,就運動的幅度(即視覺強度),肩關節支配的運動比肘關節支配的運動幅度大,視覺度強。局部運動指不導致手型位置的移動,但引起手型變化。有的局部運動由腕關節支配(如圖 5),有的由掌關節支配(如圖 6),有的由指關節支配(如圖7),見下圖舉例說明:
圖 5 是上海手語的“變”,主手持V 形(Y),手心朝下,通過腕關節支配的運動翻轉手掌,使手心朝上。圖 6 是上海手語的“傘”,主手通過掌關節支配的運動使閉合的手掌撐開。圖 7 是芬蘭手語的“文化”,主手通過指關節支配的運動使握緊的拳頭伸出拇指和食指,這一局部運動伴隨著肘關節支配的路徑運動使緊貼額頭的拳頭向頭前方移動。顯然,肘關節支配的運動幅度比指關節支配的運動幅度要大,視覺強度也大。
根據圖 3 至圖 7 五個不同手語手勢的舉例說明,不同關節所支配的不同運動反映的視覺強度不同。這種視覺強度就是手語音節中的“響度”,也就是說,手語音節的“響度”與手勢運動產出時使用關節活動范圍的大小有關。根據人的生理結構和大量跨語言手語語料,支配手勢運動的不同關節所產生的視覺度從小到大的排序可表示如下[10]:指關節 <掌關節 < 腕關節< 肘關節 < 肩關節。
如果手語中一個手勢含有一個運動,這個運動可以是指關節、掌關節、腕關節、肘關節或肩關節支配,但也可以由幾個不同關節同時作用,如圖 2上海手語“變化”中的“化”同時含有一個肘關節支配的手臂上升和一個掌關節支配的手掌張開;再如圖 7芬蘭手語“文化”同時含有一個肘關節支配的手臂移動和一個指關節支配的拇指和食指伸直兩個運動。但音節的核心必定是“響度最高的”.Corina 和 Sandler[14],及 Perl-mutter[15]等把手語中的手勢運動看作是一種看得見的高響音度;Jantunen 和 Takkinen 認為[7],手語中的運動就是“元音音段”,手語音節就是由一些靜止和動態“音段”組成的一個結構單位。我們可以把手語音節的這種視覺度從韻核到邊界呈下降趨勢,或從邊界到韻核視覺度變強的現象稱為手語音節的“SSP”原則。因此,手語中一個由手型、掌向、運動和位置組成的單位就是手語的音節結構,其中視覺度最強的運動是音節的核心。手語音節的 SSP 原則就是:音節韻核視覺度最強,向(兩) 邊緣減弱;或視覺度從邊緣向中心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