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來自底層的抗爭:“羊脂球”與“月牙兒”形象比較。
摘 要:羊脂球和月牙兒是文學作品中典型的妓女形象,她們生活在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生活環境和個性特征。 但是作為妓女,她們都來自社會底層,因其特殊的身份而飽受鄙視;她們善良、自尊,都希望通過努力來改善自身的處境--抗爭命運構成了兩者共同的主題。
關鍵詞:抗爭 比較 《羊脂球》 月牙兒
一、引言
無論在中國還是在法國,妓女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一直是備受爭議的對象。 許多文學作品都以妓女為題材,從法國小仲馬的《茶花女》到莫泊桑的《羊脂球 》;從中國唐朝的 《李娃傳 》到明代的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再到近現代老舍的《月牙兒》,妓女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 一直是作家青睞的寫作對象。
19 世紀法國著名作家小仲馬在《茶花女》中說:“每個時代的思想家和詩人都向紅塵粉黛奉獻過他們的憐憫慈悲。有時還有偉人不惜用他的愛情和他的姓氏去恢復她們的名譽。 ”
在這些小說中,作者一般都為妓女塑造了一種圣潔的形象,飽受命運凌辱的同時卻擁有高潔的氣質。
莫泊桑的名作《羊脂球》是一個妓女的愛國贊歌。老舍先生的名作《月牙兒》是一曲被凌辱婦女的悲歌。
兩位女主人公展現出了不同的精神境界。本文試圖通過分析羊脂球與月牙兒兩位女主人公在社會環境、個性特征以及命運改變等方面的相似與不同之處,來揭示社會環境因素對妓女命運的影響,以希冀逐步緩和社會對妓女的歧視, 給予她們更多的理解與同情。
二、羊脂球與月牙兒的相似性
(一)相同的身份,相近的時代
羊脂球與月牙兒都是典型的妓女身份,她們生活在相近的時代里::19 世紀末的法國與 20 世紀初的中國。 兩個都處于金錢至上的社會,兩個人權平等尚未真正實現,社會保障尚不完善的社會,兩個受金錢、名譽、權位支配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從事妓女職業的月牙兒和羊脂球都生活在社會底層。
在 19 世紀末的歐洲,一方面,工業革命以后,資本主義的迅速發展,使法國社會充斥著資產階級金錢至上的人欲、物欲;另一方面,啟蒙運動、法國資產階級革命促進了人權平等,提倡“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但是實際上真正的人權平等尚未實現,真善美在社會上層人士身上幾乎蕩然無存。莫泊桑在寫作上注重“以小視角、小人物的‘小建制’反映人間萬象世界的取材與敘述特點”.[2]他通過以妓女羊脂球為主人公,刻畫描寫馬車上的人物,這輛馬車上的人物幾乎包括了法國社會所有的階層:資產者,貴族,商人,民主主義者,修女,妓女。 這正是當時法國社會的縮影,可謂一輛馬車見世界。
月牙兒也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一方面在當時的北平舊社會,體面和道德是有錢人說給別人聽的。 對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窮人來說,填飽肚子才是最大的真理,沒有錢寸步難行,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都無法滿足。 并且,社會公平的喪失,社會保障的缺乏,使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窮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悲劇的命運,出生在窮人家的女孩子更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啊对卵纼骸穼懙氖悄概畠纱簧钏葴S落為娼的血淚史,它是女人的命運‘還不如一只狗’的年代的真實寫照。 ”[3]
(二)兩個單純善良、自尊心強的女人
性格方面,羊脂球和月牙兒都屬于單純善良、自尊心強的女人。在出行的馬車上,當同車的“上等人”由于倉促出逃忘記準備食物而餓得饑腸轆轆時, 羊脂球竟然謙遜溫和地邀請他們吃自己豐美的食物, 儼然不顧他們上車時對自己的侮辱。 善良的天性使羊脂球不忍心看到別人的悲慘境遇,反而以德報怨,不計前嫌。
對德國人提出的無理要求,起初羊脂球堅定地拒絕了,妓女的身份或許不會讓她覺得很恥辱,但是強烈的愛國熱情讓她覺得,跟德國軍官發生關系有傷自尊。 善良的她經歷了一番掙扎之后,在馬車上正人君子們的慫恿下, 選擇以自己的犧牲來成全大家的放行,單純的她幻想著這樣的舉動會被那些“上等人”所認可。
馬車再次踏上旅途,“上等人”的舉動告訴她這只是空想。 一個地位卑微的妓女,在民族危難之時都能夠舍己為人,然而一群自視高貴的上層人士為了自己的個人安危和金錢上的得失, 隨時準備與敵人合作,做出讓步。 兩種對比,各種人物靈魂的善惡美丑昭然若揭。 莫泊桑在寫作上“堅持真實論,‘藝術是有選擇的和有表現力的真實’”,[4]可見他借助《羊脂球》向我們展示的是普法戰爭期間法國社會的一個縮影。
與羊脂球一樣,清新可人的月牙兒竭力堅守著自己那微薄的自尊。她憎恨母親的職業,以此為恥,為了自尊,竭力要憑借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雙手擺脫母親那樣的命運,她給學生織東西掙錢,努力找工作,拼命掙扎,不愿淪為母親那樣的人生。
然而, 終究連洗襪子的工作都找不到的月牙兒,沒辦法養活自己, 單純的月牙兒對愛情抱著期待,想依附于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男人?!靶〈湃恕钡某霈F打破了月牙兒的“春夢”,善良的她選擇了離開,想用自己的離開成全別人的美滿婚姻。天真的她期冀著自己的離開可以還給“小磁人”一個完整的家庭。
(三)改變處境的強烈愿望
身處不幸的境地,羊脂球與月牙兒都有改變處境的強烈愿望。月牙兒出生于一個貧苦家庭,生活在一個封建禮教制度的社會, 一個婦女喪失了獨立性只能依附于男性來生存的社會,月牙兒不想淪為妓女,也不想依附于唯一一個男性, 于是她奮力抗爭, 想要改變處境。在《月牙兒》中,“‘我’戰勝了傳統倫理的偽詐,超越了女性對黑暗社會所帶來傷害的被動承受, 成為另類的女性,具有了別樣的女性意識”.[5]
這是底層人民生活的辛酸,尤其是底層女性生活的悲??;同時也彰顯出了女性的反叛精神,女性對自我生命的堅守。
同樣作為妓女的羊脂球,在困難時刻,慷慨地幫助同行的“上等人”,為了同伴的利益,忍辱答應德國軍官的要求,她所追求的也只是被認同,被所謂的“上等人”所認同。 當時的法國社會,到處充滿著腐敗氣息,上流社會的人利欲熏心,就連道貌岸然的修女為了自身利益也跟那些上層人士沆瀣一氣,千方百計把羊脂球推入火坑。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羊脂球幻想用自己的行動去感化上層人士,忍辱答應德國軍官的要求,為他們做出犧牲,渴望不再因為妓女身份而被蔑視,可以活得有尊嚴。
三、月牙兒與羊脂球的差異性
(一)對命運的不同態度:反抗與順從
從事妓女職業,面對悲慘命運,羊脂球勇敢反抗。
從最開始撲上去掐普魯士士兵的脖子,到后面在馬車上用“大膽而又富有挑戰意味”的目光掃視侮辱她的“上等人”, 以及后面拒絕德國軍官提出的無理要求,羊脂球一直在反抗,她沒有因為自己的妓女身份而沉默。她在同車的“上等人”面前,表現得不卑不亢,保持了自己獨立的人格。
月牙兒則在對命運的抗爭中順從,又在對命運的順從中做出反抗。 為了擺脫母親那樣的命運,月牙兒努力掙扎,她嘗試了各種辦法,月牙兒想靠勞動養活自己,當了女招待,卻受盡男人的凌辱。 她屢屢受挫,由失望到絕望,終于明白了“女子的職業是世襲的,是專門的”,她最終決定“‘浪漫’地掙飯吃了”.她順從了命運的安排,從事了妓女的行業。
然而, 月牙兒又在淪為妓女之后對命運做出反抗。 她明確不依附于唯一的男性,情愿把自己租給多個不同的男性而拒絕兩塊錢的從良,她追求的是不依附于男性的獨立。 這與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的“從經濟學的觀點來看, 妓女的地位和已婚女人的地位是一樣的。馬羅在《成年人》中說:‘靠賣淫出賣自己的女人和靠婚姻出賣自己的女人, 她們之間的唯一差別, 是價格的不同和履行契約時間長短的不同。 兩種性行為都是服務,前者是終身租給一個男人,后者則有按次數付酬的顧客’”[7]的觀點頗有相似之處。 月牙兒在獄中還堅持著女性的獨立性,這種堅持看似卑微的堅持卻使她在精神層面完全贏得了獨立自由和做女人的自尊。
(二)對愛的不同態度
月牙兒和羊脂球對愛表現出了不同的態度。羊脂球是在給予愛,她給予同行的人朋友之間的愛,善良地同他們分享自己的食物,為了同伴的順利放行犧牲自己,這也是這一時期法國“博愛”口號的寫照;羊脂球給予危難中的祖國誠摯的愛,無論是撲上去掐普魯士士兵的喉嚨,還是拒絕德國軍官的要求,羊脂球都表現出了強烈的民族之愛。
與羊脂球不同,月牙兒是在索取愛,她被動地承受來自別人的愛,她曾得到了母愛,媽媽為了養活她拼命工作,哼哧哼哧地為別人洗衣服到很晚,但是最終媽媽還是離開了她;她也曾得到了男女之愛,她依附于校長的侄子,靠他維持生計,也從他那里得到精神上的寄托,但是最終“小瓷人”的出現打破了她的美夢,她失去了愛情。
羊脂球在積極主動地表達自己的愛, 她在付出愛;月牙兒在消極被動地感受來自別人的愛,她在是在索取愛,這也是在兩位作家筆下塑造出了不同的主人公形象的原因,莫泊桑筆下的羊脂球是美麗的妓女形象,老舍筆下的月牙兒是悲慘的妓女形象。
四、羊脂球與月牙兒的現實意義
作為妓女的羊脂球與月牙兒, 她們就像是一面鏡子,將社會制度、社會道德以及人性在金錢下的扭曲真實而又形象地反映出來。 羊脂球與月牙兒都曾做出過抗爭, 她們憧憬著美好生活。 但是現實的悲慘,等級森嚴的社會秩序,倫理道德驗證了她們的掙扎是徒勞的, 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她們都演繹著被鄙視的命運, 承受著生命中的一切不公平和痛苦。
“無論是哪一種社會文化 ,都通過社會倫理制度將妓女監禁在受世人歧視的圍欄中, 同時用這種倫理規約為妓女們設計出難以逾越的鴻溝, 虛設出她們能夠獲得解脫的道路, 致使妓女們向著社會設定好的目標苦苦掙扎。 ”妓女們始終處于被文化道德所歧視所排斥的邊緣。
社會環境因素對妓女命運有著非常重大的影響,甚至剝奪了她們做人的尊嚴,社會沒有給她們提供很大的生存空間,妓女們以悲慘的人生經歷控訴著社會對她們身心的摧殘與壓榨。像妓女那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群體始終要解決溫飽問題,面臨遭受身份歧視等方面的困擾,她們的生活不乏艱辛、苦澀和痛苦。 因此,社會應當聆聽來自底層人的聲音,關注她們的生存狀況,重視她們的命運,以更加寬容、公平的態度對待她們,給予她們更多的理解與同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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