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清代經學家程瑤田（公元1725-1814年）著《果裸轉語記》，對語音通轉現象進行研究，關注詞的語音和意義的內在關系。程瑤田將語音通轉運用到語源研究方面，就是“轉語”,“轉語”一詞最早出現在西漢揚雄《方言》中，指由于時代和地域的不同而產生了語音變化的詞語?！豆戕D語記》從guoluo（“果裸”）這一語音形式出發，依照圓轉的涵義，系聯和闡述了古籍和方言中約300個聯綿詞，這些詞均為“果裸”這一音義形式的變體（“轉語”），屬于同源詞，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圓形語族。程瑤田所采用的“因聲求義，音近義通”的方法是不是只適用于漢語呢 當代語言學家張世祿曾指出“同為圓轉之擬聲，在唐韻為‘在魚韻為’去廬，……又歌韻之‘蝸蠃，侯韻之’笱簍‘……此種奇妙之現象，不僅為中國語言之特征，實世界人類所同然?！瘪R秉義教授也明確地肯定過，漢語語源學的研究成果也完全適用于英語。馬教授按照《果裸轉語記》的推求方法，系聯并對比了英漢語的媽媽語族、爸爸語族、R語族、噼里啪啦語族等等。馬教授斐然的研究成果表明語言不僅具有理據性還具有普遍性，他根據語根發生發展的原則“音由天地、義由音生、音隨義轉、音近義通、反義同根”所擬構的原始語根不僅能夠解釋漢語，同樣也可以解釋英語。由同一原始語根所孳生出的詞匯就構成一個龐大的語族，屬于同源詞，具有相似性。

二、《果裸轉語記》與原始語根“骨碌”及圓形語族

1.原始語根“骨碌”

在進入農耕社會之前，我國先民生活在山林中，最早以食樹上的果子為生，因此對果子有特殊的情感和認識。馬秉義教授（馬秉義，2004:132-133）在其《英語詞匯系統簡論》一書中描述很形象，也很有道理，“果是圓的，圓的會轉，轉的聲音是’骨碌‘,果子落地就會發出骨碌之聲，所以凡聽到骨碌之聲，就知道是’果子，果子熟了，有了果子，吃果子‘等等的意思，這就是我們現在說的’果‘的來歷”.“果裸”guoluo失去韻尾就成了gulu,因此形成了原始語根“骨碌”,即gulu,以此音或其變體（轉語）表示圓轉之物、圓轉之義、圓轉的動作。

2.《果裸轉語記》中系聯的古代漢語圓形語族

《果裸轉語記》曰：“雙聲疊韻之不可為典要，而唯變所適也。聲隨形命，字依聲立。屢變其物而不易其名，屢易其文而弗離其聲。

物不相類也，而名或不得不類。形不相似，而天下之人皆得以是聲形之，亦遂靡或弗似也。姑以所云’果裸‘者推而廣之?！眻A腰蜂為“蜾蠃”,轉為圓腰蟲“蛞螻”,古漢語雙聲疊韻順序可顛倒而詞義不變，因此又轉為圓形蛙“螻蛞”,也作“螻蟈”.后轉為“痀僂”,意為曲背人（曲為圓的一部分），圓曲形山為“岣嶁”,圓形竹器為“甌簍”,圓形果實為“果蓏”,圓輪為“軥轆”等等。這些“果裸”的轉語乃“肖物形而命之，非一物之專名矣”.

3.復輔音gl的音變和分化

漢語屬于漢藏語系，漢藏語系中普遍存在這復輔音。上古時期的漢語是否存在復輔音 房建昌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認為“漢語上古是復聲母的，而’果裸‘正是上古復聲母的遺留，這是原始漢藏語的共同現象?！蓖瑫r，房建昌還提供了漢藏語系中表示圓轉之物的字音，這些音與“果裸”十分相似，例如：

藏緬語支：門巴話kalum 卵，kil 圓，kol, kala 球，藏語 gala 圓球， 圓，klo 鼓，kol 圈， kolo輪子 羌語 kal 圈，kulu 輪子苗瑤語支：苗gla 腰 壯侗語支：壯 klai 卵 泰 kling 滾子 水語golo 圓圈原始語根gulu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語義的分化和細化要發生音變。根據馬秉義教授所提出的音變規律，可簡單歸納為：/g /變為/k/, /h/ 還可繼續音變為/j/ , /q/ , /x/ 仍可繼續音變。例如：gl骨碌、果裸、岣嶁可音變為kl骷髏、窟窿、塊壘可繼續音變為hl囫圇、葫蘆、喉嚨，這體現了復輔音首字母的音變。復輔音gl的音變還體現在兩個輔音可以分開單獨使用而圓轉的含義不變。如單獨使用復輔音的首字母g果（圓形果實）、歸（繞一圈回到原處）k孔（圓形的小洞）、坑（洼下去的地方，通常是圓形）、殼（堅硬的外皮，常為圓形）h 回（走原來的地方，形成一個圓）、?。▓A的一部分）。

三、漢語圓形語族

由原始語根“骨碌gulu”的圓轉之義，即具體的圓轉之物可以引申為抽象的圓（如囫圇、糊涂等），也可引申為圓的一部分（如弧、弦），也可引申為立體的圓（如洞、坑、殼等），也可引申為動作（如回、卷、拘留等）。下面按照原始語根gulu語音的音變、分化，依照《果裸轉語記》“不分源流、不分先后、不分主次”把現代漢語的圓形語族詞匯系聯起來。

1.表示圓轉之物

轱轆、骨朵、果、瓜、鍋、圭（玉器，上圓下方）、閨（上圓下方的小門）、葫蘆、鼓、葵、筐、眶、筷、盔、簣（古時盛土的筐）、轂（車輪中心，有窟窿可以插軸的部分）、花、壺、核、瓠、繯（繩套）、結（繩或線綰成的扣，圓形疙瘩）、繭、睛、臼、圈、拳、棬（曲木制成的飲器）、磬（古代打擊樂器，形如曲尺）、裙、瑕（玉上的斑點）、輪、簍、卵、蕾、籃、纜、淪（水上的波紋）、鑾（一種鈴鐺）、鈴、檑（古代守城用的圓柱形大木頭）、笠、蓮、榴、瘤、爐、鑼、蘿、蓏、絡、瓴（古代一種盛水的瓶子）等。

2.表示立體的圓

坑、孔、眍瞜（深陷的眼睛）、窟、骷髏、殼、箜（箜篌）、管、喉、踝、圈（養家畜的柵欄）、球、丘、腔、竅、簫、屑（碎末）、芯、穴（洞、窟窿）、漩（水流旋轉的圓窩）、欄、陵（大土山）、岣嶁等。

3.表示圓的一部分

弓、拱、弧、穹（高起成拱形）、弦（月亮半圓）、佝僂等。

4.表示抽象的圓

囫圇、傀儡、規律（循環的、圓轉的）、規矩等。

5.表示動作

躬、滾、裹、歸（轉了一圈回到原點）、拘留、羈留（羈為馬籠頭，圓形）箍、睽（張大眼睛）、窺（從小孔處偷看）、芤（芤脈，中醫稱按起來中空無力的脈象，好像按蔥管的感覺）、扣（用圈、環等東西套?。?、捆、圜（圍繞）、回、還、洄（水流回旋）、卷、蜷、曲、屈、旋（轉動，回，歸）、泫（水珠下滴）、羅（如，門可羅雀）、攣（手腳蜷曲不能伸開）、瞵（瞪著眼睛看）等。

四、英語圓形語族

由《果裸轉語記》歸納出的原始語根“骨碌gulu”也同樣適用于英語，是漢英語的共同語根，不僅可以孳生漢語詞匯，也可孳生英語詞匯，具有強大的孳生性、普遍性和多義性。

1. 表示立體的圓

globe（地球）、global（全球的，全世界的）、golf（高爾夫球運動）、gulf（海灣）、engulf（吞沒，包圍）、club（棍棒）、cube（立方形，立方體）、cubic（ 立方體的，立方的）、cubicle （隔間、小房間）、accumulate（積聚，積累）、cap（便帽）、cape （陸地的頭，海角，）、capital（首都）、capitalism（資本主義）、capitalize（ 投資于）、captain（隊長）、cabbage （大頭菜，卷心菜）、carrot （胡蘿卜）、corpse（死尸，尸體）、corpulent （肥胖的）、corpuscle （血球）、corpus（語料庫）、cuddle（擁抱）、 cardiac（心臟的）、core（果核）、accord （一致）、concord（友好）等2.表示圓環。

circle （圓，圓圈，環狀物）、circular（圓形的，環狀的）、circulate（循環）、circulation（循環）、encircle （環繞，包圍）、semicircle（半圓）、circumference（圓周）、circumstance（環境） 、circus（馬戲團，馬戲表演）、circuit（完整的一圈）、cycle（循環，周期，一轉）、cyclist（騎自行車的人）、cyclic （ 周期的，循環的）、cyclone（旋風，氣旋）、bicycle（自行車）、encyclopedia （百科全書）、tricycle （三輪車）、center（中心）、central （中心的，中央的）、centrist（中間派）、centralize（使集中）、accent （ 強調，重音）、accentuate（使突出）、concentrate （集中精力）、concentric（同中心的）、centrifugal 離心的、centripetal （向心的）、decentralize（分散）、eccentric（古怪的）等3.表示圓柱 .

cane（手杖，甘蔗的莖）、candy（由甘蔗制成，冰糖，糖果）、canoe （獨木舟）、cannon（大炮，形似cane）、canal（運河）、canalize （開掘運河）、channel（水渠）、gun（炮，槍）、cone （錐形物）、conical（圓錐形的）、cylinder（圓柱體，圓筒）、cylindrical（圓柱體的）、cable（纜，索，鋼絲繩）、cord（ 繩子）、chord（琴弦）、chain （鏈，鏈條）、unchain（釋放）、change（變化）等4.表示彎曲。

curl（卷發，頭發卷曲）、cursive（草書的）、curve（曲線，彎曲）、curved（彎曲的，曲線的）、curb（勒馬繩，限制）、join（連接，接合）、adjoin（貼近，毗鄰）、adjoining（鄰接的，隔壁的）、conjoin（結合，連接，聯合）、rejoin（再加入，再結合）、joint（連接，結合，關節）、jointly （共同的，聯合的）、conjoint（連合的，相連的，共同的）等。

五、結語

通過系聯和比較漢語和英語中的圓形語族，為尋求英漢原始語音的共性和研究語言的普遍性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和嘗試。從原始語根出發將原本看似不相干的詞匯系聯起來構成一個龐大的語族，這不僅可以為語言起源和發展提供一定的解釋力和理據性，而且有助于漢語和英語詞匯教學，為學生記憶和理解詞匯插上了具有想象力的翅膀，增加了詞匯學習和記憶的趣味性。詞匯的產生和發展、語義的分化和引申、語言的起源和發展只能依靠人類不斷進步的知識和智慧共同尋求和探索。借鑒漢語訓詁學探索本源的方法打破文字障礙探究語源來研究英語的本源也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參考文獻：

[1]張世祿。中國聲韻學概要[M].上海：商務印書館，1929.

[2]馬秉義。果裸轉語與R詞族比較[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1,（6）。

[3]馬秉義。英語詞匯系統簡論[M].北京：氣象出版社，2004.

[4]房建昌。程瑤田與《果裸*轉語記》[J].江淮論壇，198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