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按照常住人口統計口徑計算的各省區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西部地區的重慶和四川在全國31個省份中分別占據前兩名的位置，而第五次人口普查中老齡化水平最高的上海在2010年退居到全國第6，北京市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在兩次人口普查中變化了0.29個百分點，在全國31個省份中的排名也從2000年的第4名下降到2010年的第13名。短短10年期間，為什么中國的人口老齡化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從已有的研究來看，宋健利用2000年0.95‰原始數據，把流動人口歸屬到流出地以后，比較常住人口與戶籍人口老齡化的差異，將全國分為三類地區：流動人口減輕其老齡化壓力的地區，流動人口加劇老齡化壓力的地區和流動人口對人口老齡化形勢影響不明顯的地區。
陳明華和郝國彩使用面板數據分析了老齡化地區差異分解及其影響因素，研究發現城市化率對于老齡化有正向貢獻作用。
陳明華和郝國彩使用的是城市化率，對于中國部分地區來說，城市化率的提高有流動人口的貢獻，如果使用戶籍人口老齡化這一指標，結果也許會有所不同。從最近兩次人口普查來看，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我國流動人口1.4億，跨省流動人口0.42億；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我國流動人口2.6億，跨省流動人口0.85億。在跨省流動人口進一步增加的情境下，我國各個地區老齡化會出現哪些新的情況？龐大的跨省流動人口對于中國不同省份人口老齡化帶來什么樣的影響？人口流動對于不同省份的影響程度是否發生新的變化？消除流動人口的影響以后，2010年各省人口老齡化排名與2000年相比是否發生變化？如果發生變化，有哪些變化？
回答這些問題需要我們利用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對不同省份的人口老齡化進行深入分析，更為重要的是，對于上述問題的回答也會對我們客觀看待中國不同省份人口老齡化的走勢以及相關政策的制定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流動人口的存在使得中國老齡化的省際格局發生重大變化
中國人口老齡化區域格局發生根本性變化，西部地區后來居上。從1953~2000年進行的五次人口普查結果來看，東部地區的人口老齡化程度一直高于西部地區（見表1）。到了2010年的第六次人口普查，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人口老齡化的區域格局發生重大變化。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老年人口比例最高的是西部的重慶，第2名依然是西部的四川，第3名才是東部的江蘇，第4名是東部的遼寧，中部的安徽排名第5，上海排名第6，中部的湖南排名第8，西部地區的廣西、貴州和陜西分別排第10名、12名和14名?？梢钥吹?，西部地區的省份排名非?？壳?。如果按照東中西的劃分，東部11省市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為8.96%，西部12個省份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也是8.96%，和東部地區持平，而中部8個省份的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為8.79%，比例最低。比較東中西部地區可以發現，如果說早期的人口老齡化東中西部呈梯次格局，那么現在的格局則是“西部崛起，中部塌陷”。
中國人口老齡化的區域格局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原因在于影響區域人口老齡化的要素發生了變化。有學者曾經利用第一至第四次人口普查的數據對中國區域人口老齡化的要素進行分析，研究發現，影響區域人口老齡化的主要因素是生育率，人口年齡結構自身的慣性力量和人口的遷移流動也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
對于省際人口老齡化來說，如果我們按照常住人口口徑計算，在生育率降到較低的水平以后，人口遷移流動的因素可能會日益突出，這一點在2010年的人口普查中體現得更為明顯。因此，為了對中國不同省份人口老齡化的格局有更為清晰的認識，需要對中國各省份的人口流動進行詳細分析。
二、中國流動人口跨省流動狀況
1. 流動人口主要流向東部地區，流出人口主要來自中西部地區
從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來看，31個省份中跨省流入人口排名前8的均在東部，排名第1的是廣東，跨省流入人口數量高達2 148.79萬，排名第2的浙江也有1 182.40萬，上海、江蘇和北京分別排名3~5名，跨省流入人口數量在700~900萬之間，福建、天津和山東排名6~8名，跨省流動人口數量在200~500萬之間。新疆等7個省份跨省流動人口數量排名9~15名，跨省流動人口數量在100~200萬之間。其余的16個省份跨省流動人口數量均在100萬以下，排名最后三名的分別是西藏的16.54萬、青海的31.84萬和寧夏的36.85萬，全部是西部省份?！颈砺浴?br>
從東中西部跨省流入流動人口數量來看，東部地區跨省流入人口數量6 992.29萬，占全部跨省流動人口的81.42%；中部地區跨省流入人口數量554.27萬，占全部跨省流動人口的6.45%；西部地區跨省流入人口數量1 041.07萬，占全部跨省流動人口的12.12%。從上面的數字可以看到，東部地區對于流動人口的吸引力依然非常大，西部超越中部，不過，中西部地區對于流動人口的吸引力依然與東部地區有較大的差距。
從各省跨省流出人口數量來看，最多的是安徽，高達962.26萬，最少的是西藏，只有5.52萬。具體來說，流出人口在400萬以上的省份有8個，這些省份分別是安徽（962.26萬）、四川（890.51萬）、河南（862.62萬）、湖南（722.89萬）、湖北（588.98萬）、江西（578.74萬）、廣西（418.46萬）和貴州（404.86萬），均在中西部。流出人口在200~400萬之間的省份有5個，流出人口在200萬以下的省份有18個。
從東中西部各個省份跨省流出人口數量來看，東部流出人口1 614.23萬，占全部跨省流動人口的18.80%；中部流出人口4 216.47萬，占全部跨省流動人口的49.10%；西部流出人口2 756.94萬，占全部跨省流動人口的32.10%?？偟膩砜?，中部流出人口占全國跨省流動人口的比例接近一半，西部接近1/3，東部不足兩成，中西部依然是主要的流出地區。
從跨省流動人口的流出與流入的差值來看，凈流入地區主要在東部，凈流出地區主要在中西部，而且，凈流入地區基本上也是流入人口較多的省份，凈流出地區主要是流出人口較多的省份。根據各省份是凈流入還是凈流出，可以把所有的省份分為兩類，凈流入的省份有14個，凈流出的省份有17個。雖然凈流入人口總量排名前幾位的均是東部地區的省份，但是，也有4個西部省份是凈流入地區，這些省份是新疆、寧夏、西藏和青海。凈流出人口大省也是流出人口的大省，其中安徽凈流出人口高達890.51萬，其他省份如河南（803.41萬）、四川（777.66萬）、湖南（650.39萬）、江西（518.75萬）和湖北（487.62萬）的凈流出人口均在400萬以上，還有5個省份的凈流出人口總量在200~400萬之間，這些省份分別是廣西（334.28萬）、貴州（328.53萬）、重慶（256.17萬）、河北（209.36萬）和黑龍江（204.73萬）。
2. 跨省流入人口年齡結構最輕
從流入各省區流動人口的年齡結構來看，根據流動范圍，總的來說，市轄區人戶分離的流動人口年齡結構最老，其次是省內的流動人口，再次是全部的流動人口，跨省的流動人口年齡結構最輕。
從跨省的流入人口的年齡結構看，大部分省份的流入人口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在5%以下，只有河北（6.37%）、東三省的遼寧（5.05%）、吉林（5.08%）、黑龍江（5.41%）、山東（5.55%）、重慶（5.05%）和四川（6.00%）在5%以上。其他地區的省外流入人口老年人口比例均比較低，這也就意味著對于流動人口的流出地來說，所有省份的流出人口老年人口比例均低于7%，很多省份的老年人口比例甚至低于5%。從這個角度來說，省內人口流動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省區內各地級市的人口年齡結構，而省際人口流動從根本上改變人口老齡化的省際格局。
三、人口流動對人口老齡化區域格局的影響
1. 人口流動對于人口老齡化區域格局的影響機制
對于中國所有的省份來說，既是流入地又是流出地，差別在于有些省份流入的人口較多，有些省份流出的人口較多，有些省份流入與流出人口均不太多。所以，用凈流出或者凈流入的概念來衡量的話，可以把31個省份分為三類地區：凈流入區、凈流出區和零流出（入）區。需要說明的是，絕對的零流出（入）區幾乎不存在。凈流入或者凈流出人口比較少的地區可以近似地認為是零流出（入）區。對于凈流入區來說，由于流入的流動人口年齡結構較輕，所以，流入的人口越多，老齡化受到的影響越大，老齡化水平被稀釋的程度越大，常住人口老齡化水平越低，與戶籍人口老齡化的差距越大；對于凈流出區來說，由于人口的大量流出而且流出的人口年齡結構較輕，所以，這類地區在人口流出以后年齡結構變得更加老化，流出的人口越多，年齡結構越老化，常住人口老齡化水平越高；對于零流出（入）區，凈流出或者凈流入的人口數量較少，凈流出或者凈流入的人口對于這些省份的人口老齡化水平沒有太大的影響。
2. 人口流動對于省際人口老齡化影響程度的測算
如果要分析人口流動對于不同省份人口老齡化的影響，需要知道各個省流入人口與流出人口的年齡結構。從第六次人口普查公布的數據來看，可以找到的數據包括流入各個省份的人口的年齡結構，但缺少全部流出人口的年齡結構數據，只能找到流出人口的數量。由于數據的缺乏，若想準確地分析跨省的人口流動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各個省份的人口老齡化有一定的困難。因此，本文在分析的時候對各省流出的老年人口進行估算，通過估算流出的老年人口進而計算各省戶籍人口老齡化。需要說明的是，這一指標只能近似地反映各省流出的老年人口數量，與真實情況有一定的差距。
為了說明本文如何估算各省流出的老年人口數量，下面以北京為例說明估算的思路。2010年北京市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北京的流動人口有704.45萬，其中，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23.87萬，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為3.39%。同時，普查數據還提供了704.45萬跨省流動人口的來源地，基于這一數據可以知道其他30個省份跨省流動人口數量，各個省份流動人口數量統一乘上3.39%近似得到各個省份流動人口中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量。根據這一計算方法，我們可以近似地得到各省流出人口中的老年人口數量。
通過計算和比較不同統計口徑下各個省份人口老齡化的水平，有以下幾點發現：第一，流入人口對東部省份老齡化的影響程度更大。由于東部地區是主要的流動人口流入地區，而且，流動人口的數量龐大，所以，包括流動人口后的老齡化水平發生較大變化的省份均在東部地區。比較戶籍人口老齡化水平和包括流動人口在內的老齡化水平，東部的7個省份老齡化水平發生了較大的變化，這些省份是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和廣東，上述7個省份在剔除流動人口后老齡化水平提高幅度最多的是上海，老齡化水平提高了7.75個百分點，最少的是福建的1.23個百分點。其他省份的老齡化水平變化的幅度比較小，均在0.5個百分點以內（見圖1）?！?】
第二，流出人口對于中西部地區老齡化的影響程度更大。從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到，中西部地區是主要的人口流出地，所以，中西部地區在人口流出以后，戶籍人口老齡化程度上升幅度較大。從數值來看，安徽等7個省份的老齡化上升幅度在1.0個百分點以上，其中安徽的上升幅度最大，達到了1.82個百分點。另外，廣西和河南的老齡化上升幅度也比較大，均在0.9個百分點左右。除了上述9個省份變化幅度較大以外，其他省份的變化幅度均在0.6個百分點及以下（見圖1）。
第三，流動人口對于各省區的影響差異顯著，流動人口減輕其老齡化壓力的地區主要在東部，流動人口加劇老齡化壓力的地區主要在中西部。根據宋健的劃分標準，2010年中國31個省份流動人口對于老齡化的影響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流動人口減輕其老齡化壓力的地區。這一地區包括14個省份，東部省份9個，中部省份1個，西部省份4個。其中上海的影響程度最大，流動人口使得上海常住人口老齡化與戶籍人口老齡化程度相差7.61個百分點。第二類是流動人口加劇老齡化壓力的地區，這一地區包括15個省份，東部省份3個，中部省份7個，西部省份5個。與第一類地區相比，第二類地區受到的影響程度相對小一點，流動人口加劇老齡化壓力最大的地區是安徽，常住人口老齡化與戶籍人口老齡化程度相差也只有1.69個百分點。第三類是流動人口對人口老齡化形勢影響不明顯的地區，這一地區只包括2個省份，分別是山西和云南，常住人口老齡化與戶籍人口老齡化程度相差分別只有0.02個和0.06個百分點。
第四，消除人口流動的影響以后，2010年各省份的老齡化排名與2000年的戶籍人口老齡化排名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在消除了人口流動的影響以后，2010年各省份的排名與2000年的戶籍人口老齡化排名相比，前10名和最后4名的省份高度一致，差別在于個別省份的排名出現一定的變化。具體來看，前10名中天津和重慶互換了位置，后4名中的寧夏和西藏互換了位置（見表2）。如果按照戶籍人口統計口徑的排名來看，中國老齡化東中西梯次格局在短期內還無法改變。需要注意的是，隨著人口城市化的推進以及戶籍制度的改革，中國人口老齡化的區域格局會發生一定的變化?！?】
第五，與2000年相比，2010年人口流動對于各省人口老齡化的影響更大。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對于流動人口大量流入或者流出的地區來說，老齡化會受到較大的影響，戶籍人口老齡化與常住人口老齡化的差值會比較大。宋健曾經利用普查數據計算過各省常住人口老齡化與戶籍人口老齡化，研究發現戶籍人口老齡化與常住人口老齡化的差值絕對值在1.0個百分點以上的有3個省份，其中上海的差值絕對值最大，為2.85個百分點；差值絕對值在0.5~1.0之間的有7個省份；差值絕對值在0.1~0.5之間的省份有14個；差值絕對值在0.1以下的省份有7個。
到了2010年，戶籍人口老齡化與常住人口老齡化差值絕對值在1.0個百分點以上的省份明顯增加，從2000年的3個增加到2010年的11個，而且差值進一步拉大，上海從2000年的2.85個百分點拉大到2010年的7.62個百分點；差值絕對值在0.5~1.0之間的省份從2000年的7個減少到2010年的5個；差值絕對值在0.1~0.5之間的省份基本沒有變化，2000年有14個，2010年有13個；差值絕對值不足0.1個百分點的省份明顯減少，2000年有7個，2010年只有2個?！?】
四、結論與討論
本文主要利用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就人口流動對于全國31個省份人口老齡化的省際差異進行分析，有以下幾點發現：第一，由于大量流動人口的流入，流入人口對東部省份老齡化的影響程度更大；第二，由于大量流動人口的流出，流出人口對于中西部地區老齡化的影響程度更大；第三，流動人口對于各省區的影響差異顯著，流動人口減輕其老齡化壓力的地區主要在東部，流動人口加劇老齡化壓力的地區主要在中西部；第四，在消除了流動人口對于各個省份老齡化水平的影響以后，各個省份老齡化在兩次人口普查期間表現出較高的一致性；第五，與2000年相比，2010年人口流動對于各省人口老齡化的影響更大。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大量流動人口的存在對于流出地和流入地的年齡結構均有較大的影響，只要流動人口一直處于流動的過程這種影響就會一直存在。從目前的研究來看，雖然有研究關注了流動人口的走與留，但是，由于調查對象、調查方式、調查時間以及調查地點的不同，到底有多大比例的流動人口會留在城市或者回到農村還沒有取得較為一致的結果。從長期來看，我們應該從生命歷程的視角關注流動人口的流動過程，關注流動人口在什么年齡停止流動，最終會留在哪里?；卮疬@些問題對于我們預判未來人口老齡化的形勢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流動老年人口需要我們給予更多的關注。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跨省流動老年人口209.07萬，省內剔除人戶分離的流動老年人口達到了851.76萬，二者合計超過1 000萬。在包括人戶分離的流動老年人口中，作為隨遷家屬的流動老年人口有281.39萬，投親靠友的老年人有319.91萬，二者合計超過600萬。受到人口流動、家庭結構、居住方式等因素的影響，作為隨遷家屬和投親靠友的老年人口的數量趨勢、流動范圍、居留時間和居留意愿等問題都需要給予關注，這部分老年人口對于不同區域老齡化的進程有重要影響，不管是中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在制定相關政策的時候也需要綜合考慮這部分老年人口的需求以及帶來的影響。另外，退休以后的老年人到底有多少人異地養老目前還無法統計，從國外的經驗和中國目前的形勢來看，這一群體可能會不斷壯大，他們的流動規律、在流入地的居留時間和居留意愿等問題依然需要關注。
本文的分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測算人口流動對于中國人口老齡化格局的影響。不過，受到數據的限制，這里的人口僅僅是指省際流動人口，無法進一步分析各個省內范圍的流動人口對于區域內部人口老齡化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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